新加坡还采取许多方法动员老年人接种疫苗,比如用潮汕话在电视上打广告、让小朋友劝说家里老人、请政府官员或医生上门科普。根据新加坡卫生部数据,到 2021 年年中,新加坡 60 岁以上老人疫苗接种速度,几乎跟青壮年同步。
在奥密克戎毒株流行前,新加坡、韩国整体的疫苗接种率都超过了 80%。相比之下,研发出新冠疫苗的美国,接种率还不到 70%。
疫苗没能抵抗奥密克戎感染大量人,但的确起到了保护效果。医学期刊《柳叶刀》今年 11 月复盘新冠大流行时说,疫苗极大程度地降低了病死率 [7]。
现在已经有大量数据证明,青壮年感染奥密克戎后大多不会出现重症,死亡集中在未接种疫苗的老年人。一项针对中国香港今年奥密克戎流行(1 月 6 日至 3 月 21 日)的研究发现,6000 死亡病例中 96% 年龄大于 60 岁,70% 未接种疫苗 [8]。
类似的,今年 9 月,上海交通大学等机构在《柳叶刀》发表关于老年人接种疫苗与新冠死亡的研究显示,上海疫情暴发期间,90% 以上新冠相关死亡是未接种疫苗的老年人 [9]。
放开封控后,医疗体系会承受巨大压力,需要准备的不只是病床
韩国在 2015 年经历了一种更致命的冠状病毒——中东呼吸综合症(MERS)的暴发。吸取教训的韩国政府和民众维持了近两年的严格封控,比新加坡、澳大利亚更晚推出开放计划。
疫苗接种率超过 75% 后,韩国在去年 11 月准备开放,也相对谨慎:到 2 月前,咖啡店、餐厅等商业设施还只能营业到晚上 10 点,一桌不得超过 6 人,进店要查疫苗接种凭证,外出必须戴口罩等。
2 月,奥密克戎爆发时,韩国卫生部有了一套应对方案:
继续接种疫苗(到 2022 年 1 月底,超过 85% 民众完全接种疫苗);
政府统一调度、分配病床资源,划拨近 3000 家医疗机构为感染者提供诊疗服务,其他医院救治别的病患,减少感染风险;
感染者核酸检测阳性后确诊,以居家隔离为主,避免挤兑医疗资源;
20% 的医疗机构专门负责 60 岁以上老人和 50 岁以上有基础疾病或免疫力低下的人,每天两次监测,如果病情恶化就转送定点医院的负压病房。
韩国卫生部称,这套方案可以应对每天新增 21.7 万个确诊病例——相当于每天感染 0.4% 的人口。
但感染速度超过了韩国卫生部的预期,一度每天新增 60 万确诊病例、每天感染 1.2% 的韩国人。
因为前两年应对得当,新冠病毒造成的伤亡更少,彭博社对韩国很有信心,还把它当成防范新冠病毒的先进表率,撰文《一个国家每天新增 60 万病例,但依然战胜了新冠》 [10]。
就在同一天,韩国最大的新闻机构《中央日报》发布疫情简报说,“我们看不到隧道尽头有任何光亮。” 这时,首尔各大医院太平间已经没有多余的存放尸体的冰柜。殡仪馆延长了营业时间、棺材供不应求,火葬场超负荷运转 [11]。
暴涨的感染浪潮将韩国的医疗体系逼到极限,率先撑不住的是新冠检测确诊系统。到 3 月 14 日,韩国每日新增确诊病例连续一个星期保持在 30 万以上,政府放宽新冠确诊标准,不再要求核酸,改为抗原阳性、医生确认后就确诊,开始居家隔离,再根据症状拿药。用于缓解咳嗽和退烧的药一度短缺。
然后是定点的新冠救助病房和医护人员不够用了。韩国卫生部门不再奢望优先保障老弱患者,要求医院尽可能腾出来病床救治重症患者:有基础疾病感染了新冠的患者、在医院感染新冠的患者,只要症状不严重,优先转移到普通病房,等发生重症再救治。
韩国军队派出数百名军医参与救援。医院把医护人员感染新冠后居家隔离时间缩短到 5 天,药剂师隔离时间压缩到 3 天。而按照韩国政府规定,居民确诊新冠后,需要在家隔离 7 天。当医护人员不够的时候,只能冒着院内感染的风险。
大面积的感染推高韩国的死亡人数。根据韩国政府统计数据,今年 3 月,韩国新冠死亡 8000 多人,跟它前两年新冠死亡人数相当。由于政府调用大量医疗资源应对新冠,也影响了其他病人的救治。根据《经济学人》估算,今年 3 月,韩国超额死亡 1.3 万人。
韩国延世大学医学教授金泳三(Kim Young-sam)今年 9 月在一场研讨会上复盘超额死亡过高时说,韩国政府调动医院重症监护病床应对新冠病毒重症患者,导致非新冠病毒感染者可以使用重症监护病房数量下降,“剥夺了他们接受治疗的机会” [12]。根据韩国卫生部报告,截至 3 月底,韩国调用 1 万多家医疗机构应对新冠感染,是当初估计数量的 3 倍。
奥密克戎大流行之初,韩国卫生部门不仅没有打算收紧措施,认为大感染是新冠从流行病转向地方病的必经之路,“封控阻止传播的效率很低”。到了 3 月初,疫情愈发严重时,韩国政府响应中小企业主的诉求,进一步放松了管制,营业时间可以延长到 11 点,进店不再查疫苗接种凭证,一桌人数增加到 8 人等。
韩国翰林大学教授李在甲(Lee Jae-gap)复盘时认为,在奥密克戎浪潮中,政府的错误反应加速了疫情的蔓延,超出了 “可控水平”,增加了危害 [13]。
相比之下,不论是澳大利亚还是新加坡,都在奥密克戎流行期间收紧了此前有所放松的管控措施,尽可能限制传播,“拉平(感染)曲线”。奥密克戎毒株流行前,新加坡已经决定允许轻症居家隔离。而等到奥密克戎刚流行时,新加坡立即要求所有感染者集中隔离,确定奥密克戎没有更高的风险之后,才恢复到居家隔离的模式。春节期间,新加坡仍保持相对严格的管控措施,尽可能避免扩大传染。
谨慎地放开,帮助新加坡削减了新冠病毒感染者暴增对医疗系统的冲击。根据新加坡政府发布的超额死亡报告,2020 年初到今年 6 月底,新加坡没有因为医疗挤兑造成超额死亡,几乎都是因为新冠死亡或新冠加重原本的病情死亡。
后遗症主要不在人体
奥密克戎毒株仍然在进化,但没有反复引发感染潮。
去年 11 月发现至今,进化出的大面积传播的都有 5 种,比之前所有的变异毒株都多,今年冬天正在流行已经不再是上半年席卷上海的奥密克戎 BA.5,而是奥密克戎 BQ.1,但它并没有引发新的感染浪潮,这也是世界卫生组织和多个国家对未来发展乐观的原因之一。
今年 9 月,奥密克戎毒株传遍了整个世界后,世界卫生组织总干事谭德塞在新闻发布会上说,“终点就在眼前”。
防御还在继续。已经宣布新冠大流行结束的美国,今年 9 月推出新的新冠疫苗接种计划,重点关注 50 岁以上的人群,还让各类协会和民间团体——全国家长教师协会、宗教组织等——参与其中,动员居民接种疫苗。
第三针疫苗是多数国家公共卫生部门的重要任务。现在许多国家为了应对冬季可能会出现的感染高峰,已经开始倡导居民接种第四针疫苗。
老人们接种完了,新加坡现在将疫苗接种的重心放到了免疫力同样弱的儿童和青少年群体。10 月 25 日开始,新加坡开始推动六个月到四岁的儿童接种新冠疫苗,5 到 11 岁的少年接种加强针。但正常生活已经基本恢复。最近几个月去新加坡的人已经不再需要核酸或者抗原测试,日常只能从公共交通上的口罩感受到新冠病毒的存在。
与新冠病毒原始毒株、德尔塔毒株相比,奥密克戎毒株的后遗症(医学领域称为 Long COVID)带来的伤害更小了。
今年 6 月,英国伦敦国王学院的科学家在《柳叶刀》杂志发表第一篇经过同行评审的奥密克戎后遗症研究,他们分析了 5.6 万名奥密克戎流行时的确诊病例,其中 4.5% 核酸检测变成阴性后,心悸、疼痛、疲劳等症状持续超过一个月,而德尔塔毒株流行时确诊的 4.1 万人中,这一比例为 10.8% [14]。
这是第一份针对奥密克戎变种的权威后遗症研究,此前很多后遗症描述都关于致病性更强的早期变种,尤其是 2020 年的患者,他们往往没有接种疫苗,缺乏保护。
后遗症也不是永久存在的。今年11月,一篇发表在《自然-通讯》杂志上的一篇研究,通过问卷调查3.1万有新冠后遗症的病例6-18个月的情况,超过70%的病例随着时间推移完全康复或部分康复 [15]。
实际后遗症可能更轻微,因为目前的所有新冠后遗症研究搜集症状都来自感染者的主观描述,没有医生诊断。而当下,一个人即便真的感到疲劳,也不一定和新冠病毒感染相关。
此外,约半数奥密克戎患者甚至完全不知道自己曾被感染。今年 8 月,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等机构的研究者对比血清抗体,找到了 210 名感染奥密克戎毒株的人,发现他们中有 56% 的人不知道自己感染过新冠病毒。这些完全无症状的患者往往不被后遗症研究有效覆盖 [16]。
新冠病毒流行期间,政府封控和民众自主缩减消费都让各行各业承担了巨大损失。因此,各国都推出了针对疫情的经济刺激计划,帮尽可能多的企业渡过难关。
美国国会前所未见地批了 5 万亿美元:8350 亿美元专门为中小企业支付员工薪资、8170 亿美元发给个人鼓励消费、6780 亿美元失业补助、1560 亿美元补助医疗机构、800 亿美元救助航空公司……
到 2022 年 11 月,美国劳动力缺口维持在 1000 万人水平。此时距离奥密克戎感染高峰已经过去 10 个月、距离拜登政府宣布大流行结束过去 2 个月。根据哈佛、耶鲁、斯坦福研究人员发布的论文,九成以上的美国人在调研中表示自己已经不担心感染风险。
根据美国普查局 11 月的调查数据,大部分缺口和新冠病毒相关。其中有 166 万人因为自己被新冠感染或需要照顾新冠病人而不去工作,有 156 万人担心感染或自己传播病毒不去上班。而近 350 万人则是因为新冠失去了工作——自己所在公司在新冠期间裁员、倒闭或暂停营业。
美国已经是一个特殊的例子。其他国家没有美元这样强势的货币作为依靠,很难给市场和国民以同等力度的经济支持。
严格封控的去年三季度,越南 GDP 同比下跌 6%。每 1% 的经济下滑就是上万家企业倒闭、上百万人失去工作。据越南官方统计数据,仅仅 2021 年上半年有 7 万家企业倒闭,同比增加 24.9%,相当于每天关门 400 家,同期上百万适龄人员失去收入来源。
经济运转依赖的主体是一个个大大小小的企业。建立一个企业非常不容易,如果大量企业在病毒大流行期间倒闭,疫情后的经济恢复也会变得艰难。
身体康复后,人们扫除这三年的影响,回归正常的努力才刚刚开始。